? “他為什麽沒有逃走？”姚微打斷他的話，聲音淡漠，“一個頂級殺手，既然已經事先設定了郵件定時發送證據，說明他感知到了危險，為什麽不走？”

“他去殺了鄭老七。”沈霆均頓了頓，才接著說，“他當時身上帶了幹擾器，所以過程我們並沒有監控到。不過現場勘查和曲之靜的證詞高度相符，基本可以確認他是在監聽到鄭老七和曲之靜的對話之後，直接處理了鄭老七。曲之靜並沒有受傷，只是被綁住了，後來被警方解救，也受了些驚嚇。”

姚微默默聽著，沒有出聲。

駱威為什麽就算明知危險將至，也非先殺掉鄭老七不可？

明明鄭老七對他並沒有多少威脅。

“她說，要我盡量保護你。”

那晚在電梯裏，駱威曾經這麽說。那時，她並沒有把這話真的放在心上，讓她動容的是姐姐臨死前還記著她，而不是這個男人會如何保護她。或者這麽說吧，她從沒有真正信任過駱威，她對他一直抱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。

即使是在最樂觀的估計裏，她也不過能視他為盟友而已。

盡量保護，難道不是在保全他自己的前提下，再對她提供一些幫助才對嗎？

可最後他竟以生命為代價守護了這句諾言。

她並沒有自大到以為駱威是為了她才這麽做——他顯然是為了姐姐，可即使如此，她自己仍是導致他從容赴死的直接原因。

可她對他做了些什麽？從一開始，就是欺騙與利用，不是嗎？

回想起來，她甚至已記不清有沒有跟他告別。似乎那天，他們一起在莊煜英那裏吃了晚餐，然後呢，她有沒有說“晚安”？

“小微。”男人緊緊抱著她，體溫暖暖地透過來，“不是你的錯。”

是啊，不是她的錯。只是他自己的選擇。可他的選擇，沈甸甸地壓在她心底，壓得她幾乎窒息。

一想起來，就是滿滿的愧疚。

對他，也對姐姐。

如果姐姐泉下有知，發現那句囑托會造成他離世的結果，會有多難過？

明明知道現在不是感傷的時候，她還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。

深深吸一口氣，她轉掉話題：“警方打算什麽時候找我談話？”

“只要確認你已經清醒就會進來了。他們就在外面。”沈霆均挑挑眉，似乎有些驚訝她這麽快就提起這件事，“你準備好了？”

她點點頭，面上平靜無波，眸子幽深如星。

死去的人已然安息，僥幸剩下的人自然要收拾殘局。這是她無法逃避的責任。

沈霆均低頭審視了她一會兒，伸手替她理了理頭發。兩人相視一笑，他伸手按了按床邊的按鈕：“她醒了。”

先是一陣忙亂的檢查，在醫生們確認了她目前身體狀況正常之後，兩名警官在病房開始了詢問。

燈光明亮，房門緊閉，三個人相對而坐，錄音筆錄一應俱全。

大約是顧忌到沈霆均的身份，開場詞雙方都說得非常客氣。

警官們先對她父親身亡的事情表示了遺憾，還順勢安慰了她幾句，她也非常配合地表示會知無不言，言無不盡。

等到真正詢問開始，警官們很快發現這位莊小姐不是省油的燈。涉及到公司的具體經營，她侃侃而談；一旦話題轉移到駱威、毒品交易、洗錢之類的問題，她便一概不知。

負責詢問的警官都參與了中午的抓捕行動，對這位據說深受莊煜英寵愛的莊二小姐印象深刻——莊煜英自殺時，辦公室裏只有莊二小姐在場，他們聽到槍聲硬闖進去的時候，正好看見這位小姐呆呆杵在原地，身上臉上被濺滿了細碎血肉與腦漿，對他們的呼喊毫無回應，然後不出他們意料地暈了過去。

老實說，當時辦公室裏的場面的確相當慘烈，饒是他們這些久經戰陣的刑警，剛沖進去的時候也嚇了一跳，這位看起來頗為嬌小柔弱的千金小姐會是這樣的反應一點也不出奇。他們雖然一直奉命等在醫院待她蘇醒，但內心都覺得即使她醒過來，以這種驚嚇的程度，怕是至少也要過個一兩天才能恢覆到能夠接受詢問的狀態。

可現在看來，這女人面色還有些蒼白，神色間卻已沒了驚惶，言語間落落大方禮貌得體，回答問題完全是滴水不漏。

這倒是與他們事先掌握的資料相符。一下午的時間，莊氏集團主要高管已經被詢問了個遍，莊二小姐在他們的口中形象相當一致：外表柔弱，實際頗有心機手腕，又有才幹，工作也努力，公司上下對她都很看好，莊煜英也很是器重她，真是當接班人扶持的。

詢問一直持續了三個小時，兩位警官互看一眼，禮貌地頷首告辭：“暫時就先到這裏。如果有需要補充的地方，我們還會聯系莊小姐，希望莊小姐能夠繼續支持我們的工作。”

“那是自然。謝謝兩位。辛苦了。”姚微仍然維持著良好的儀態，不卑不亢地點點頭。

“哦，對了，莊小姐，案子沒有定論之前，還請您暫時不要離開海城，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煩。”年長的那位警官轉身之際，忽然又加了一句。

“我明白。放心，即使能走，我短期內也不會離開。”她對著對方含了深意的目光，心中一凜，面上卻只帶了些無奈的笑意，攤攤手，“現在家裏公司裏都是一團糟，海城還有太多事情需要我處理。”

一出門，兩個人就正面對上了沈霆均，嚇了一跳。

“哎喲沈總，您這是一直在外面等著嗎？”年輕些的徐姓警官直接叫出了聲。他們可是在裏面足足待了三個小時！

沈霆均沒有回答他的疑問，只淡淡笑了笑：“結束了嗎？我送送兩位。”

“不必不必，沈總請留步。”年長的那位連忙客氣地阻止。

可惜人家根本沒有停下的打算，一直送到地下停車場，身後的保鏢亦步亦趨，無形中給兩位警官增加了不少心理壓力。

送上了車，沈大少微微頷首：“鄭隊，徐警官，我未婚妻的事，還望多多關照。”

“您言重了。”被一口叫破~身份的刑警大隊長有些尷尬，“您放心，我們一定會秉公辦理。”

警車緩緩駛出醫院，開車的徐警官忍不住感嘆一句：“不都說他倆是政治聯姻麽，我可是怎麽看怎麽不像啊。鄭隊，您覺得呢？”

鄭隊正若有所思地回頭看著原地立著的男子，聞言笑了笑：“人家感情是人家的事。你覺得以今晚的表現看，莊淩霄能不能排除嫌疑？”

“我是沒看出什麽破綻。”徐警官收了調笑，正經回答，“不過，現在說完全排除嫌疑也為時過早，還是得再看看吧。”

“多少還是有些長進嘛。”鄭隊笑起來，“我還以為你小子看到個楚楚可憐的美人兒就又忘了自己姓什麽了呢！”

徐警官不好意思地伸手摸了摸鼻子：“您看您，就莊淩煙那點兒事您是打算笑我多少年啊。”

當年的莊淩煙案，第一輪排查時莊淩煙也曾混在大批嫌疑人中進入過警方視野，但接觸後她很快被警方排除，跟這位當時剛畢業不久的徐姓小警官經驗不足頗有關系，當然更主要的還是因為莊淩煙提前炮制了非常可靠的不在場證明。等到莊淩煙被抓捕歸案，確認嫌疑之後，徐警官羞得無地自容，從此以後對莊家的案子一直都很上心。

“你沒覺得這位莊小姐感覺上很有些像她姐姐？”鄭隊搖搖頭，道。

徐警官咂摸了一下領導的意思，覺得對方顯然不是在說長相的問題——莊二小姐和莊大小姐據說是同父異母，長相也完全是兩個方向，雖然還都挺好看的。

“您是說？”他仔細回憶了下剛才的會面，吞吞吐吐地回答，“說話行~事的風格確實有些像。但您不會是覺得……莊淩霄也是變~態殺人狂吧？”這想法未免有些荒唐，有那麽多變~態殺人狂麽？

鄭隊無奈地看著這家夥的後腦勺，恨不得上去敲兩下：“我是說我覺得這個人不簡單，可能跟莊淩煙一樣，有一定的反審訊能力。”

“哦……”徐警官恍然大悟，“您還是懷疑她知道莊家販毒的內情？”

鄭隊點點頭，有些無奈：“目前她的確沒什麽破綻。而且她身份有點特殊，沈家那邊可能也會施加些壓力，沒有什麽證據的話，大概也只能這樣了。”

那不是跟他之前說的是一個意思麽？小徐警官不服氣地想著，開口道：“說不定是咱們想多了。莊淩霄之前不還是個挺有名的律師麽？思維嚴密邏輯清晰也很正常嘛。”

鄭隊沒好氣地瞥他一眼：“你這思維模式倒是像個律師，動不動就想替人脫罪。”

徐警官伸伸舌頭，不敢再說。

鄭隊皺了眉，想來想去，還是妥協地嘆了口氣。現在是證據為王的時代，光懷疑有什麽用？

姚微被沈霆均按在醫院待了兩天，才搬回家中。說是公司和家裏有很多事需要她處理，其實現在已經樹倒猢猻散，公司賬戶和莊家名下的資產已全部被凍結，目前她還真是沒什麽可做的。

電視裏網絡上都在連篇累牘地報道著莊家這次的案子。她的名字被頻繁提起，宛如身處風暴的中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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